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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奥维德的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正沉浸在睡梦中,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突然,门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声。一个高大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滑进房间,月光在他红色的发梢镀上一层银边——是盖乌。
他赤着脚,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地板会发出声响的位置。那双平日握剑的大手此刻却异常灵活,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奥维德随意扔在椅背上的背包搭扣。
背包里传来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盖乌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警觉地扫向床上熟睡的奥维德。当确认对方没有醒来后,他慢慢从背包深处掏出了那架精巧的天平。
月光照在天平上,金色的托盘微微晃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盖乌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将天平塞进自己的衣襟。临走时,他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却在杯子坠地的瞬间敏捷地接住,连一滴水都没有洒出。
房门再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当月光重新照进房间时,奥维德的背包已经空空如也,只有窗帘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天平不见了?!“嘉隆的尖叫声划破清晨的宁静,乌鸦的羽毛全部炸开。
奥维德疯狂翻找着背包,脸色越来越难看:“昨晚明明还在的…“
“知道天平下落的,除了大贤者就只有…“嘉隆的话戛然而止,黑豆般的眼睛瞪得溜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工会。推开门时,只见弥露独自坐在吧台前,罕见地没有忙碌,而是盯着手中的酒杯发呆。
“盖乌呢?“奥维德气喘吁吁地问。
弥露抬起头:“我正要找你们…昨晚他突然说有事要离开一阵子…“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还说…要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这个笨蛋!“嘉隆气得在吧台上直跳脚,“偷走天平到底想干什么?!“
看到一人一鸟如此焦急,弥露的脸色也变了:“他…他从来没这样过…那表情认真得可怕…“
奥维德深吸一口气:“盖乌的过去,你知道些什么吗?“
弥露沉默良久,终于轻声开口:“他曾经是…阿克拉西诺王国的四勇者之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当年讨伐魔王时…他临阵倒戈…导致整片王国大陆沦陷…“
酒杯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映出她苍白的脸色:“这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你们一定要找到他“
奥维德和嘉隆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决意。
“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去把那蠢货抓回来。“奥维德沉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阿克拉西诺王国…最近的码头在…“
“东北的渔村。“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爱丘雷尔倚在扶手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闪着幽光的魔法水晶,“要去追盖乌的话,算我一个。“
“英雄阁下,当年矿石镇的恩情,我可一直记着呢。“她缓步走下楼梯,黑袍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虽然当年的我弱不禁风,但是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历练,肯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弥露擦了擦吧台,将一杯热茶推到奥维德面前:“让她一起去吧。“她的目光扫过三人,“现在的魔王城…比当年更危险了。“手指不自觉地抚过盖乌常坐的位置,“工会这边…我会处理好的。“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抵达了渔村码头。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鱼腥味扑面而来,几只海鸥在桅杆间盘旋鸣叫。
“租船?”满脸风霜的老渔夫叼着烟斗,眯眼打量着他们,“今儿个晌午刚有个红毛大汉租走了我最好的船。”他指了指空荡荡的码头,“现在就剩一条小舢板了,我还得留着明早捕鱼用呢。”
奥维德上前一步:“老先生,那个红发男人偷走了我们很重要的东西……”
“去去去!”渔夫不耐烦地挥手,烟灰簌簌落下,“说了不租就是不租!”
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金色,码头上却再找不到第二艘可用的船只。奥维德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明天了。”
村里唯一的旅店老板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她擦着柜台,眼睛却不住地往爱丘雷尔身上瞟:“哎呀呀,就剩一间情侣套房啦!”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冲奥维德挤挤眼睛,“小伙子,别让这么漂亮的姑娘为难嘛~”
奥维德的耳根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您误……”
“没关系。”爱丘雷尔突然出声,冷静得仿佛在讨论天气,“英雄阁下睡床就好,我打地铺。”她从容地取下背后的法杖,“野外修行时,睡岩石堆都是常事。”
来到房间后,已经过了好几分钟。
结果两人却尴尬地坐在地板上,谁也没去碰那张大床。
“我说,“嘉隆扑棱着翅膀落在床沿,“这床这么大,你们俩非要挤地板,那还花这冤枉钱干什么?“
奥维德刚想说些什么,抬头却发现爱丘雷尔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黑魔女的身体突然晃了晃,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板上。
“爱丘雷尔!“奥维德慌忙上前扶起她。
“不…好意思…“黑魔女气若游丝地说着,嘴角却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看来我只能…到此为止了…“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最后…还能见到英雄阁下…我很开心…“
“喂喂!你不要像说遗言一样啊!“嘉隆急得在房间里乱飞。
爱丘雷尔虚弱地抬起手:“当年…使用禁术的代价…“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师父说…我染上了魔导病…魔力会随着时间消散“她的指尖泛起微弱的魔法光点,又迅速消散,“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治疗方法…“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幸运的是…最后还能…遇到英雄阁下…本想帮上你们的忙…“话未说完,她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奥维德急忙将她抱到床上,这才注意到她黑袍下瘦弱的身躯。黑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紫黑色的血管如树根般凸起,仿佛每次呼吸都会向上蔓延。
奥维德把爱丘雷尔扶到床上,奥维德轻轻探了探爱丘雷尔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紧。少女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情况显然十分危急。
“我去找医生。“他低声对嘉隆说道,抓起外套就冲出了旅店。
夜里的渔村安静得可怕,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奥维德沿着鹅卵石小路快步走着,四下张望寻找医馆的踪迹。远处一盏昏黄的灯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立即朝那个方向奔去。
“请问…“奥维德的话戛然而止。
奥维德借着微弱的月光,这才看清修女的面容——她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冷光,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霜。那双澄澈的蓝眼睛太过明亮,在黑暗中竟隐约泛着微光,像是两盏小小的蓝色灯火。栗色的长发被黑色头巾束起,一身朴素的黑色修女服衬得她肌肤如雪。
奥维德急切地问道:“请问最近的医馆在哪?我的同伴染上了魔导病,情况很危险。“
修女缓缓转身,月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躯,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她的声音轻柔却异常清晰:“魔导病…可不是寻常医师能医治的。这是凡人强行使用超越自身极限的魔力后被反噬的病症。“
奥维德看着修女从黑袍中伸出毫无血色的手,指向东边的海岸:“那里生长着一种白色的花,能在短时间内补充魔力…“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但终究…只是延缓死亡罢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奥维德顾不上多想,转身便朝东边奔去。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爱丘雷尔的身影——那个总是带着淡然微笑的黑魔女,恐怕她是怕师姐难以接受她再次死去才选择了一个人独自远游。多么坚强的爱丘雷尔,从人生的一开始就被师父束缚上了这没有未来的宿命。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攀爬。等终于登上东面悬崖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初升的朝阳将海面染成金色,波光粼粼中仿佛蕴含着无限希望。就在阳光洒落的崖壁上,一片晶莹的白色小花在晨露中熠熠生辉。
“找到了!“奥维德激动地向前迈步。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花瓣的瞬间——
“轰!“
一团炽热的火球突然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花丛中央。烈焰瞬间吞噬了整片花海,热浪逼得奥维德连连后退。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只剩下一片焦土,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绝望的奥维德愤怒地抽出圣乔治剑,剑刃在朝阳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死死盯着悬浮在空中的少年——正是那个在火山想置他于死地的那个神秘人。
“为了维护时间线的纯净,我本不愿直接出手。“少年的声音冰冷得不似人类,脚下喷涌出的热浪扭曲了周围的空气,“原以为将你送回过去就能解决你,没想到你不仅活了下来,还创造了更多混乱的平行世界。“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起刺目的能量光球,“这次,我必须亲手终结这一切。“
话音未落,少年脚下爆发出惊人的热浪,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冲而来。奥维德仓促架起圣乔治剑,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迸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声。气浪将周围的岩石尽数粉碎,奥维德的双脚在崖壁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苦战中,奥维德的剑法越发凌乱。少年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圣乔治剑的符文开始忽明忽暗。终于,一记重击将奥维德狠狠砸进岩壁,鲜血从额头汩汩流下,模糊了视线。
“我不能死在这里…“奥维德挣扎着站起身,脑海中闪过爱丘雷尔苍白的面容、盖乌决绝的背影,还有阿努莉斯温柔的笑容。面对迎面袭来的巨大火球,他发出不甘的怒吼,拼尽全身力气挥出最后一剑。
就在这生死关头,世界突然陷入了诡异的静止。熟悉的“嘎吱“声在耳边响起——是天平摆动的声音,可是天平明明不在身上,更奇怪的是,这次天平的声音不同以往,是更加急促的声音。
奥维德惊愕地发现,自己挥剑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而飞来的火球也停滞在半空。圣乔治剑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那光芒开始急速扭曲,将眼前的火球压缩成一个光点。空间如同被撕裂的画卷,视线中的一切都在疯狂扭曲变形。
一阵天旋地转后,奥维德踉跄着站稳脚跟。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呆住了——他正站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脚下是坚硬平整的黑色路面(沥青),散发着奇怪的热度。四周耸立着无数方方正正的巨型建筑(高楼大厦),表面覆盖着会发光的透明晶体(玻璃幕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建筑外墙上的“灯光“竟会自行变换图案,如同活物般闪烁跳动。
路边的“花坛“里,“盛开“着色彩艳丽得刺眼的“花朵“(塑料装饰花),在夜风中纹丝不动。奥维德颤抖着伸手触碰,发现这些“花瓣“冰冷坚硬,毫无生命的气息。
突然,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吓得他差点跳起来。只见一个金属制成的方形“怪物“(汽车)以惊人的速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尾部喷出难闻的烟雾。更可怕的是,天空中不断有发光的“大鸟“(无人机)掠过,发出嗡嗡的机械声响。
奥维德正茫然地站在街头,突然被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搭话:“你是玩cosplay的吗?不过这装束也太老派了。“那人好奇地打量着嘉隆,“这只机械仿生乌鸦倒是挺酷的,在哪买的?“
“什…什么?“奥维德下意识地举起圣乔治剑,锋利的剑尖在霓虹灯下闪着寒光。
“哇靠!“路人吓得连连后退,“不说就不说,动什么武器啊!“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机械轰鸣。一个造型夸张的人形机甲从天而降,胸前的指示灯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检测到异常身份个体,执行抓捕程序。“机械合成的女声冰冷地宣布。
奥维德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张闪着电光的金属网就从机甲手臂喷射而出。他本能地挥剑格挡,却被强大的电流瞬间击倒在地,全身麻痹。
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一个空灵的女声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跨越漫长时光的天平之主啊,请回应吾之召唤…“
眼前景象骤然变换。当奥维德再次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充满未来感的地下实验室。四周墙壁上布满了闪烁的电子屏幕和不明用途的金属装置。实验室中央,在电磁牢笼中悬浮着一位银发少女,那银白的长发如同流动的月光,在静电的作用下微微飘散,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星辰般的微光。鼻梁高挺而精致,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牢笼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少女身着一袭纯白的及膝连衣裙,材质似纱非纱,在力场中泛起水波般的纹路。裙摆处绣着精巧的天平纹样,随着她的呼吸忽明忽暗。裸露的四肢纤细得近乎透明,能看见皮下淡青色的血管,却给人一种非人的脆弱美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菱形的装置嵌入她脖颈后方,那里面流淌着星云般的雾状物质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身后的巨大机械之中。
“我是司掌时间与命运的女神,阿斯特莱亚。”少女的声音如同清泉流过水晶,在密闭的实验室内回荡。她微微抬首,银发如瀑般垂落。
“阿斯特莱亚!”嘉隆扑棱着翅膀飞起,“你就是制造天平的神明吗?“
“准确地说,我是天平的持有者。天平是吾之神力在世间的体现。”少女缓缓睁开双眼,“你是被天平选中之人,故而能响应吾之召唤来到此地,只是现在的你,尚不足以打破这禁锢。”少女仔细的打量着奥维德,“无妨,既定的世界线不会改变,吾会在此,静候你的成长…”
阿斯特莱亚的双眼骤然迸发出七彩流光,那光芒如同极光般在实验室内流转,映照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实验室内的差分机突然加速运转,无数齿轮发出共鸣般的嗡鸣。
奥维德的背包突然颤动起来,一束微弱的绿光从缝隙中渗出。紧接着,那株曾被沃尔夫拼死采集的药草缓缓浮空,干枯蜷缩的叶片在神光中舒展,枯黄褪去,翠绿重生。叶片边缘甚至凝结出晶莹的露珠,在光芒中折射出虹彩。药草轻轻旋转,最终飘落回奥维德掌心,浓郁的药香瞬间充盈鼻腔,仿佛连空气都变得鲜活起来。
“好了,这里不是你能久留之地。”女神再次闭上双眼,“希望下次再见时,你能让我……大吃一惊。”
话音未落,熟悉的“嘎吱”声在实验室内回荡——是天平摆动的声响,但比以往更加空灵,仿佛从遥远的时空彼端传来。奥维德还未来得及回应,眼前便被刺目的白光吞噬。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他发现自己仍站在那片焦黑的悬崖上。朝阳刚刚跃出海平面,金色的光芒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浪花拍打着礁石,溅起细碎的水珠,在晨光中闪烁如钻石。微风拂过,带来咸湿的海雾,却掩不住手中药草散发出的清新气息。
“有救了……!”奥维德握紧药草,感受着其中澎湃的生命力,随即转身朝渔村狂奔。晨风掠过耳畔,他的心跳与脚步同样急促——爱丘雷尔,一定要撑住!
奥维德猛地推开房门,胸腔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床上的爱丘雷尔安静得可怕——那些紫黑色的血管如同蛛网般爬满了她的脖颈,甚至蔓延至下巴,在苍白的肌肤上勾勒出狰狞的纹路。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滞,胸口仅剩一丝几不可察的起伏。
“这种状态,怎么喂药啊!“嘉隆焦躁地在床柱上扑腾。
奥维德没有回答。他盯着手中那株泛着微光的药草,指尖微微发颤。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将整株药草塞入口中,用力咀嚼起来。苦涩的汁液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草木特有的清冽,却又隐隐透出一丝神力的甘甜。
“喂!你——“嘉隆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奥维德已经俯下身,一手轻轻托起爱丘雷尔的后颈。她的肌肤冰凉得令人心惊,银白色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仿佛已经陷入永恒的沉睡。他深吸一口气,低头覆上她苍白的唇——
温热的药液缓缓渡入她的口中。那一刻,奇迹发生了:紫黑色的血管像是遇到烈阳的晨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药液流过之处,病态的暗纹节节败退,爱丘雷尔的喉咙微微颤动,无意识地吞咽着这生命的甘霖。
嘉隆屏住呼吸,看着爱丘雷尔脸颊渐渐浮现出一丝血色,就像初春的第一朵樱花,在雪地里悄然绽放。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床沿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爱丘雷尔缓缓睁开双眼,视线逐渐聚焦——奥维德正趴在床边熟睡,自己则坐在床上。
“你醒了。“嘉隆从窗台飞落到枕边,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欣喜。
爱丘雷尔眨了眨眼,晨光在睫毛上碎成细小的光点。“我…怎么还活着?“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稍重的呼吸就会将它吹散。
床沿的震动惊醒了奥维德。他猛地直起身,衣袖在脸上蹭出几道褶皱。“好点了吗?“他凑近问道,晨光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
“嗯…“爱丘雷尔试着动了动手指,一抹惊讶掠过眉梢,“身体里的魔力…源源不断地涌出。“她抬起手,黑色的血管已然不见,“是你们…“
“可不是嘛!”嘉隆突然拔高音调,“多亏了奥维德找到女神取到了神草,还用嘴喂给你。”
“您这臭鸟!尽说些多余的。“奥维德一拳捶在乌鸦头上,却见爱丘雷尔突然僵住了。
爱丘雷尔的手指突然攥紧了被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我…真的可以…活下去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压抑多年的闸门。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汇聚成晶莹的水滴。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整个人像是被暴风雨摧折的芦苇,突然向前倾倒。
奥维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扑了个满怀。爱丘雷尔的双手死死抓着他的后背。她的哭声终于冲破束缚,不是淑女般的啜泣,而是像受伤小兽般的嚎啕大哭。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奥维德的衣襟,混合着压抑多年的恐惧、绝望和不甘,全都化作汹涌的泪潮。
奥维德感到胸前一片湿热,爱丘雷尔的眼泪仿佛永远流不尽。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颤抖,每一次抽泣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奥维德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背上。“当然可以了。“他的掌心抚过她柔顺的发丝,动作笨拙却温柔,像在安抚初生的婴儿。窗外的海鸥鸣叫着掠过晴空,咸涩的海风掀动窗帘,将一室晨光搅碎成跃动的金斑。
爱丘雷尔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的褶皱。她轻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父母惨死在魔物爪下的那个夜晚,师父从废墟中将她抱起的温度,还有总是挡在她身前的师姐。
“我太笨了,“她苦笑着摇摇头,“连最简单的咒文都要练习好多遍。但师姐从来不会嫌弃我…“
话音未落,她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咕噜“声。爱丘雷尔瞬间涨红了脸,手指慌张地揪住了衣角。奥维德忍不住轻笑出声:“走吧,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追盖乌。“
“嗯!“爱丘雷尔重重点头,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却已绽放出朝阳般的笑容。
餐馆飘出的鱼汤香气尚未散去,两人刚踏出门槛,就被教堂前的骚动吸引了目光。
“女神发出了叹息!“一个如雷霆般的吼声炸响。
人群中央站着个宛如铁塔般的巨汉——光头锃亮,肌肉虬结,厚重的神父袍被撑得紧绷。他高举着镶着金边的书,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村民们惶恐地围成一圈,交头接耳。
奥维德瞥见旅店老板娘站在外围,正想上前道别,却发现她愁容满面。
“唉,你们有所不知,这个小村子能这么安宁,还能去邻近的海上捕鱼,全依赖女神的庇护。而不久便是一年一度的感恩仪式。”
“感恩仪式?”奥维德疑问的说到。
“是,神父说女神每年需要选两个姑娘作为巫女去侍奉女神。可是往年的姑娘却没有一个返回村子的。虽然神父说她们蒙受女神恩惠倍加感激,已决定终身服侍女神左右。但是我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老板娘皱着眉头说。
爱丘雷尔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贴近奥维德耳边,“我能感觉到,这教堂内有一股阴森的魔法气息。恐怕不是神父说的那样。”
“放屁!那根本是邪神祭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怒吼。正是那个拒绝租船的倔强渔夫,他双眼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把我女儿还来!“
神父冷笑一声,把书重重拍在掌心:“你想让全村人为你的愚昧陪葬吗?连你女儿都自愿侍奉,你这父亲反倒拖后腿?“
渔夫像被刺中要害般踉跄后退,四周村民的窃窃私语顿时化作汹涌的暗潮。奥维德与爱丘雷尔交换了个眼神,“这件事交给我们吧,我们去调查一下。”奥维德向老板娘打完招呼便走向教堂。
教堂内部笼罩在幽暗的光线中,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将阳光割裂成血红色的碎片,斑驳地洒落在长椅上。两侧的烛台摇曳着苍白的火焰,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熏香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味,每走一步,靴底都会在磨损严重的石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爱丘雷尔的视线紧紧锁定在讲台侧翼那扇紧闭的橡木门上——门扉上刻满了晦涩的符文,暗红色的纹路如同干涸的血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她压低声音道:“这门被很强的封印术封锁,门后面有着浓烈的腐败气息。“她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如果强行破坏,施术者一定会察觉。“
奥维德皱眉凝视着那些符文,正当他思索对策时,爱丘雷尔突然眼睛一亮——
“有了!“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不由分说地拽着奥维德冲出教堂,直奔神父而去。
“神父先生!“爱丘雷尔瞬间切换成虔诚的语调,双手交叠在胸前,黑袍下摆随着小跑的动作翻飞,“我游历各地,从未感受过如此神圣的气息!“她仰起脸时,眼中甚至泛着泪光,“请允许我成为女神的巫女吧!“
神父肌肉虬结的脖颈缓缓转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当爱丘雷尔“不经意“泄露出的一丝精纯魔力掠过他时,那对浑浊的眼珠突然闪过一丝贪婪的光。
“感恩仪式需要两名巫女。“神父的喉结滚动着,声音像砂纸摩擦,“今年的名额已满…“
“我同行的旅伴就住在旅店!“爱丘雷尔急切地上前一步,魔法气息如薄纱般萦绕周身,“她们一定会理解的…我实在太渴望侍奉女神了!“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连奥维德都差点信以为真。
神父的鼻孔微微扩张,仿佛在嗅闻什么美味。沉默良久,他终于咧开嘴角:“好吧,我就等你们半天。晚上就会举行感恩仪式。”
“谢谢您!“爱丘雷尔夸张地行了个礼,转身时黑袍翻涌如夜鸦振翅。她拽着奥维德冲出广场,直到拐进小巷才松开手,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你疯了吗?“奥维德压低声音,“那家伙明显…“
“所以更需要亲眼确认门后有什么。“爱丘雷尔打断他,眼中的狡黠与方才的虔诚判若两人。她拽着奥维德的袖子快步走向旅店,“走吧,先回去准备。“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我们哪来的第二个同伴?“一关上房门,奥维德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爱丘雷尔没有立即回答。她缓缓转身,目光在奥维德脸上来回扫视,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你…你想干嘛?“奥维德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门板。
“这么精致的五官,“她伸出食指轻点他的下巴,“不用实在太可惜了。“
“这话听着耳熟…“嘉隆歪着脑袋,“啊!盖乌那混蛋也说过类似的!“
奥维德脸色瞬间煞白:“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唉呀,都是为了拯救无辜的少女嘛,眼下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只能我们亲自潜入才能知道女神背后的阴谋。”爱丘雷尔已经跪坐在自己的行李箱前翻找。
“我拒绝!“奥维德的声音都变了调。
“找到了!“她突然举起一件白色的紧身战斗服。那衣服剪裁极为修身,腰线处缀满镂空花纹,领口的设计更是大胆得令人脸红。
奥维德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这、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穿得下!“
“别担心,“爱丘雷尔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备用的,你穿我现在身上这件。“
嘉隆却兴奋地在空中转着圈:“哈哈哈哈!本大爷今天要见证历史性时刻了!“
暮色如血,将教堂的尖顶染成暗红。奥维德扯了扯身上的黑袍下摆——爱丘雷尔的法袍意外地合身,圣乔治也无法携带让他久违的轻松了不少,裙摆上银线绣制的咒文在走动时泛着微光,像流淌的星河。只是衣领间萦绕的淡淡香味不断提醒着他这件衣服的主人,让他的耳根持续发烫。
教堂门口,那位曾指引他寻找白花的修女静立等候。她的身影在夕阳中近乎透明,唯有那双泛着幽蓝微光的眼睛清晰可见。“进去吧,“她的声音如同风吹过冰面,“神父在等你们。“
教堂内,烛火摇曳。神父庞大的身躯矗立在祭坛前,手中厚重的典籍散发着不祥的黑雾。“很好,“他的笑声震得彩窗嗡嗡作响,“这就为你们烙上巫女的印记。“
不等回应,书页中猛然窜出几条蛇形的烟雾般的气息,闪电般萦绕在两人一鸟的周围。奥维德只觉得额间一凉,某种黏腻的东西顺着血管游走全身。爱丘雷尔在袖下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计划照旧。忍着这诡异的烟雾一阵之后,神父合上书页,引着两人走向讲台侧翼。
随着刺耳的吱呀声,橡木门缓缓开启。门后是条倾斜向下的石阶,墙壁上渗出腥臭的黏液,每走一步都有黏腻的回响。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蠕动声,仿佛有无数生物在石缝间穿行。
不知走了多久,一扇巨蟒盘绕的青铜门突兀地矗立在尽头。门前呆立着两名少女,她们的眼白布满血丝,嘴角挂着凝固的微笑。
“你们可以回去了。“神父摆摆手。少女们如同提线木偶般转身,“是,神父大人。”,机械的脚步声在密道中回荡出诡异的韵律。
两人走远后,神父掏出一水晶,放在了大门右侧的墙上的凹槽内。大门缓缓洞开。
“进去吧。“神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诡异的回音。随着沉重的石门缓缓闭合,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噬。
刹那间,腐臭的浊气如实质般扑面而来,黏稠得几乎能在皮肤上凝结成膜。奥维德下意识屏住呼吸,却仍感到那股恶臭顺着鼻腔直钻脑髓。
墙上的火把突然自燃,幽绿的火光次第亮起,将整个空间照得鬼气森森。借着这诡异的照明,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如遭雷击——
一具小山般的魔兽尸体横亘在洞穴中央。它嶙峋的肋骨像被巨力撕开的牢笼,内脏早已被掏空,只剩下空荡的胸腔里蠕动的蛆虫。腐败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像被某种强酸腐蚀过,不断滴落粘稠的脓液。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那张布满獠牙的巨口被暴力撕裂,一直延伸到耳根,仿佛临死前还在发出无声的惨叫。
“呕——“
爱丘雷尔猛地捂住嘴,但已经太迟。她踉跄着扑向岩壁,呕吐物溅在石地上,竟与那些脓液一样冒着诡异的泡沫。奥维德强忍眩晕扶住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沾上了温热液体——是爱丘雷尔额头的冷汗,在幽绿火光下泛着病态的青光。
“守护兽?“奥维德皱眉凝视着那具扭曲的骸骨,腐烂的皮肉间隐约可见泛着青光的鳞片。嘉隆扑棱着落在魔兽突出的骨刺上,鸟喙轻叩那些发黑的骨骼,发出金属般的回响。
“虽然烂得差不多了,“乌鸦歪着头,黑豆般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但这确实是龙——看这翼骨的结构。“
爱丘雷尔终于缓过气来,指尖燃起一簇净化火焰驱散恶臭:“能吃掉这种级别的魔物…“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警惕的神色,“里面的东西恐怕不简单。“
“老板娘说过,这个渔村百年来不受魔物侵扰,恐怕真有能驱散魔物的神器…“奥维德说到。
幽绿的火焰突然剧烈摇晃,在石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某种无形的压力从洞穴深处漫溢而出,仿佛有庞然大物正在黑暗中苏醒。
“喂喂,等等我啊!“爱丘雷尔小跑着追上已经迈步向前的奥维德。
泥泞的地面逐渐变得黏稠湿滑,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不适的“咕啾“声,仿佛踩在腐烂的内脏上。洞穴岩壁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幽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转过一道狭窄的弯道,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圆形洞厅出现在面前。洞顶垂落着无数根钟乳石,每一根的尖端都凝结着暗红色的液滴,像是一把把倒悬的血剑。
而地面上,散落着数不清的人形头骨。有些头骨上还残留着干枯的黑发,发丝间缠绕着早已褪色的缎带。
“这些…都是历年的巫女吗…“爱丘雷尔的声音微微发抖。
“嘶嘶——“
黑暗中传来鳞片摩擦岩石的声响,下一秒,一条足有橡树粗细的漆黑巨蟒破空袭来!奥维德本能地侧身翻滚,法袍下摆却被蟒尾扫中,瞬间撕裂成碎片。巨蟒的竖瞳在暗处收缩成血红的细线,腥臭的毒液从獠牙间滴落,将地面腐蚀出嘶嘶作响的坑洞。
“该死!“奥维德从靴筒抽出匕首,寒光在掌心翻转——这比起圣乔治简直像玩具般可笑。巨蟒再度扑来时,他猛地跃起,匕首精准地扎进左眼!
噗嗤!
黏稠的紫血喷溅而出,巨蟒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嚎。奥维德趁机攀上蛇颈,匕首狠狠刺入另一只眼睛。失明的巨蟒疯狂扭动,将他重重甩向岩壁!
“奥维德!“爱丘雷尔的尖叫在洞窟内回荡。
爱丘雷尔双手交叠于胸前,黑袍在纯净的魔力激荡下猎猎作响。一缕缕洁白的光晕从她发梢浮现,如同晨曦穿透夜雾,将整个洞厅映照得圣洁而明亮。那些曾被魔导病阻塞的魔力回路此刻完全畅通,澎湃的魔力在她周身形成一圈圈光之涟漪。
“圣光裁决!“
清冽的咒言在洞窟中回荡,刹那间,一道纯白的光柱自虚空中降临,将巨蟒完全笼罩。光柱中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锁链,每一节锁链都铭刻着神圣的符文,散发着净化万物的气息。巨蟒在圣光中痛苦扭曲,漆黑的鳞片如遇骄阳的冰雪般片片剥落,最终化作僵硬的石像。
爱丘雷尔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全新魔力。这与她以往熟悉的魔法截然不同——温暖而纯净,如同春日的暖流浸润每一条经脉。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掌心。
洞厅侧面的石门无声滑开,爱丘雷尔快步上前扶起奥维德。她指尖泛起莹白的光芒,轻轻拂过他手臂的擦伤,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没事吧?“
“嗯,不碍事。“奥维德站起身,拍了拍法袍上的灰尘。那件借来的黑袍下摆已经撕裂,露出里面沾满泥浆的裤腿。
门后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小得多。中央石台上,一面通体漆黑的巨盾静静悬浮。盾面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无数细密的金色纹路在其上缓缓游走,如同有生命的血脉。最奇异的是,它竟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每一次“吐息“都释放出无形的波动,在空气中荡开肉眼可见的涟漪。
“这就是结界的核心…“爱丘雷尔伸出手,又在即将触碰时缩回,“它在持续释放净化波动,人类感知不到,但对魔物来说就像烈日灼烧。“
奥维德凝视着盾牌:“既然它在保护村子,我们还是别——“
“你们…都干了什么?!“
嘶哑的吼声在背后炸响。神父庞大的身躯倚在门框上,他的光头布满抓挠的血痕,神父袍被撕得破烂不堪。更骇人的是他的眼睛——原本浑浊的眼白此刻爬满黑丝,像是有无数蛆虫在眼球下蠕动。
他踉跄着扑来,却在距离盾牌三米处轰然倒地。手上那本书摔落在奥维德脚边。
“这是…日记?”奥维德捡了起来翻看起来。
“说不定记载着他的罪行,我们出去之后可能用的上。“爱丘雷尔说到。
“恩,我们走吧。不用管他了。“收起日记,他们便起身返回。
奥维德和爱丘雷尔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不知为何,头皮传来阵阵刺痒。他们不自觉地抓挠着,指缝间却只摸到细密的汗珠。推开教堂大门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了——
原本宁静的渔村已面目全非。扭曲的魔物在街道上游荡,房屋外墙爬满紫黑色的藤蔓,空气中弥漫着腐肉般的恶臭。几只鱼头人身的怪物正撕扯着晾晒的渔网,听到动静后齐刷刷转过头来,凸出的眼球泛着病态的黄色。
“怎么回事?!“爱丘雷尔指尖亮起白光,一道净化魔法横扫而过,最近的几只魔物顿时化为灰烬。奥维德抄起路边的铁锹,狠狠劈开扑来的怪物头颅。
“村里什么时候被魔物攻占了,神器明明还在的啊。”嘉隆飞起来打探起周围的情况,“先回旅店看看吧”。
他们一路杀回旅店,却发现这里同样沦陷。柜台后,老板娘常用的茶壶翻倒在地,几只长着人手的螃蟹正在舔舐洒出的茶叶。奥维德一脚踹翻怪物,匕首寒光闪过,污血溅满了墙上的价目表。
“这里不能待了。“奥维德冲进房间,抓起圣乔治剑背在身后,“先去码头看看。“
令人意外的是,码头却宁静如常。
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波光粼粼的水面轻轻拍打着停泊的小船。海鸥在桅杆间盘旋,发出清脆的鸣叫。这祥和与身后的地狱景象形成诡异对比。
那位半透明的修女静立在栈桥尽头,裙摆随风轻扬。“在你们出发前,“她的声音如同风铃轻响,“我想请求你们帮个忙。“
“你曾指引我找到药草,“奥维德握紧剑柄,“我们欠你一份人情。“
修女指向远处海平线上若隐若现的岛屿轮廓:“如此便谢谢阁下了。请随我去那座岛。“
登上小船后,爱丘雷尔站在船尾,双手平举。纯净的风元素在她掌心流转,推动船只平稳前行。奥维德坐在船头,就着最后一缕夕阳,翻开了那本神父的日记。
奥维德轻声念着泛黄纸页上的文字,海风不时掀起脆弱的纸页。
日记每篇都很简短,奥维德轻声念了起来:
新历437年3月12日
今天,我在酒馆遇到了意气相投的村民,他们跟我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据说是这个村子代代相传的传说:村子中心那座祠堂,里面沉睡着传说中的神器——诗琴盾。普拉达听见肯定会激动不已吧。那面盾的故事她曾经跟我说过,据说它散发的气场,可以驱散邪气,赶走魔物。
新历437年4月3日
今天,冒着雨我独自去往祠堂,祠堂果真有暗道通往地下,但是我却被一龙形魔物挡住去路,想必就是神器的守护兽,他不是我能打的过的。
新历437年5月17日
今天,我遇到了神明,她自称美瑠姬奴,她说她可以帮我取得神器。但前提是帮她建立教会,获得人们的信仰。起先我是拒绝的,拿走神器,村子便会陷入危险。但是,管他呢,有了神器我也可以保护村子。
日记从这页开始字迹变得歪歪扭扭。
新历437年7月22日
我把之前的祠堂改建成了教会,地下的守护兽已经被美瑠姬奴杀死,她还叮嘱我,她刚出生的孩子就安置在此地,我必须想办法获得更多的信仰之力。
新历437年9月8日
今天我的头更痒了,早上我向村民宣告了:诗琴盾的庇护其实来自女神,真是完美的计策,女神需要的祭祀仪式也可以合理的举行了。
书页上遍布着带着血的抓痕。
新历437年10月31日
今天,估计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我的头一天比一天痒,写个字都难。这一切都好不真实,如果当初在魔王城,我们没有坠入那无尽的深渊,现在又该是怎么样呢,我和普拉达说不定也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魔王城?“奥维德猛地合上日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修女——不,普拉达的身影在暮色中微微摇曳。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叫普拉达,日记的主人叫埃德温,我们曾是阿克拉西诺王国的勇者。“
海风突然静止。
“什么?”奥维德惊呼道。
“当年由于剑之勇者盖乌的背叛,我们讨伐失败,四散逃离了魔王城。我和神父来到此地休养生息,本以为能重振旗鼓。“她的目光落在日记上,”后来我察觉到的埃德温的异常,便独自一人调查,也就是如你所看的那本日记所说,他被美瑠姬奴所操控。最后我调查到地方便是前面那座海岛,海岛上有古老的祭坛,应该是上古时期,人们祭祀神明的地方。”普拉达指着不远处的海岛说道,“美瑠姬奴应该就在那个地方。”
她的身形逐渐模糊,“身为四勇者之一的我,本是阿斯特拉亚教会的修女,拥有与操控灵魂、与灵魂对话的能力,所谓神之力,源自人类的意志。”
“阿斯特莱亚教会?你和。。”
“我早已在那海岛的洞中被美瑠姬奴斩杀,如今的我只是一缕残魂罢了,还请你们,拯救无辜的小镇。”说完便化为了一缕光芒消散而去。
船身轻触岸边的礁石,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众人踏上潮湿的沙滩,没走多远,一个幽深的洞穴便出现在眼前。洞口处横卧着一具干枯的尸体。
奥维德缓缓抽出圣乔治剑,剑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小心翼翼地踏入洞穴,眼前的景象却令人震撼——
洞穴内部竟是一座古老的圆形殿堂,高耸的穹顶上镶嵌着发光的晶石,投射出幽蓝的光芒。四周墙壁雕刻着精美的浮雕,描绘着上古时期人类祭祀神明的场景。中央是一座破损的祭坛,裂痕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息。
“就是你们这群蝼蚁!杀了我的孩子!“
愤怒的咆哮在洞穴中回荡,震得碎石簌簌落下。奥维德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刺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眩晕中,一只狰狞的魔物凭空出现,利爪直取他的咽喉!
圣乔治剑划出一道银光,魔物却灵活地闪避开来,同时释放出漆黑的魔法弹。奥维德侧身躲过,剑势不减,步步紧逼。几个回合后,他抓住破绽,一记回旋踢将魔物踹倒在地,大剑高举——
“快醒醒,英雄阁下!“
普拉达的声音如清泉般涌入脑海。奥维德猛然惊醒,发现剑锋所指的竟是倒在地上的爱丘雷尔!她的眼中满是惊愕,黑袍被剑气撕裂了一道口子。
“软弱的人类,为什么不砍下去?就像你在小镇那样啊。“美瑠姬奴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你们手上早已沾满鲜血。“
圣乔治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奥维德双手颤抖:“我们…杀了人…“
“天平之主,不要被她干扰!“普拉达的灵体显现,显现他身前,“村民的死和你们无关!“
“是啊,多亏了你们,我的女儿才逃过一劫。“渔夫的灵魂浮现,脸上带着感激。
“小镇还有很多人等着你们呢。“旅馆老板娘温柔地笑着。
“大哥哥加油!“小女孩——本该成为祭品的渔夫女儿,挥舞着半透明的小手。
一个个灵魂接连显现,他们的声音汇聚成温暖的力量。奥维德深吸一口气,“是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灭的意志,绝对要打倒美瑠姬奴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伸手扎紧了额前的白色发带。当他重新拾起圣乔治剑时,剑格上的宝石迸发出绚丽的七彩光芒。
“没错,“爱丘雷尔站起身,拍了拍黑袍上的尘土,眼中燃起斗志,“为了弥补这一切,我们必须在此终结邪神!“
幻象如玻璃般碎裂,露出洞穴的真实样貌——残破的祭坛,龟裂的地面,以及王座之上那妖艳的身影:人首蛇身的美瑠姬奴正用冰冷的竖瞳注视着他们,细长的蛇信轻轻颤动。
圣乔治剑的七彩光芒在昏暗的洞穴中划出绚丽的轨迹,奥维德率先发起冲锋。美瑠姬奴的蛇尾猛然拍击地面,整座洞窟随之震颤,无数碎石从穹顶砸落。
“风之障壁!“爱丘雷尔法杖顿地,一道半透明的风墙在众人头顶展开。碎石撞击在风墙上,发出雨点般的噼啪声。她随即双手交叠,指尖迸发出耀眼的圣光:“光之枷锁!“
数十道光之锁链从虚空中射出,缠绕住美瑠姬奴的蛇尾。蛇神发出刺耳的嘶鸣,修长的人类躯干突然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双手结出复杂的法印:“卑贱的人类,感受绝望吧!“
洞穴的地面突然龟裂,紫黑色的雾气喷涌而出。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面孔,竟是那些被献祭的少女亡魂。她们发出凄厉的哀嚎,化作利箭向两人袭来。
奥维德旋身挥剑,剑刃上的七彩光芒所到之处,怨灵纷纷溃散。但每消灭一个,就有更多从雾中涌出。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手臂开始发麻——这些怨灵在吞噬他的体力。
“奥维德,接住!“爱丘雷尔抛来一枚水晶。他凌空接住的瞬间,水晶绽放出纯净的白光,将周围的怨灵尽数净化。
抓住这个空隙,奥维德猛然突进。圣乔治剑直取美瑠姬奴的心脏,却在即将命中的刹那被蛇尾横扫击飞。他重重撞在岩壁上,一口鲜血喷出。
“英雄阁下!“爱丘雷尔想要支援,却被突然升起的地刺逼退。美瑠姬奴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讥讽:“就凭这点本事,也敢挑战神明?“
就在蛇神逼近奥维德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是嘉隆!乌鸦的利爪直取美瑠姬奴的眼睛。蛇神吃痛后退,给了奥维德喘息的机会。
“还没完呢!“爱丘雷尔突然出现在美瑠姬奴身后。她的黑袍无风自动,周身环绕着七颗旋转的光球:“七曜审判!“
光球接连轰击在蛇神背上,炸开一个个血洞。美瑠姬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蛇尾疯狂摆动,将爱丘雷尔抽飞出去。
奥维德强忍剧痛站起身,发现圣乔治剑正在不远处剧烈震颤。他伸手虚抓,长剑竟自动飞回手中。剑格上的宝石光芒大盛,一个个灵魂光球飞入其中。
“这是…?“奥维德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体内。他高举圣剑,剑身延长出三倍的光之刃:“这一击,为了所有被你残害的灵魂!“
美瑠姬奴仓促筑起的黑暗屏障在光之刃前如同薄纸。剑光穿透她的胸膛,将那颗漆黑的心脏一分为二。蛇神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身躯开始崩解,化作漫天黑沙。
黑沙中,点点白光缓缓升起——是被解放的少女灵魂。她们向奥维德和爱丘雷尔深深鞠躬,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洞穴开始剧烈摇晃,祭坛上的裂纹迅速蔓延。
“这里要塌了!“嘉隆尖叫道。
奥维德抱起虚弱的爱丘雷尔,在崩塌的碎石间奋力冲向出口。就在他们跃出洞穴的刹那,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座海岛都为之震颤。
埋葬了普拉达的尸体后,他们便返回了小镇。晨雾笼罩的海面上,小船缓缓靠岸。
村民们远远地聚在一起,眼中混杂着恐惧与怀疑。当奥维德高声解释真相,并交出那本染血的日记时,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一位老者颤抖着翻看日记,浑浊的泪水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他们默默地埋葬了所有遇难者。每一铲土落下,都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尽管误会已经解开,村民们仍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屋檐下,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这群外乡人。
埋葬完成后,他们便来到码头,码头尽头的枯树下,一个佝偻的身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埃德温神父倚着树干,曾经魁梧的身躯如今枯瘦如柴。他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布满了蛇鳞般的纹路。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一切…皆因我的贪念而起…“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每说一个字都在喘息,“美瑠姬奴死了…但我的灵魂…早已被她啃食殆尽…“
“你们杀了美瑠姬奴后,这里的结界就消散了,这个也就没有作用了。我想它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肯定会比我更好得使用它的力量。”埃德温边说边拿出了缩小后的诗琴盾。
说完埃德温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远处新立的墓碑。
“普拉达…对不起…“
随着最后一丝气息消散,他的身体竟开始风化,转眼间就化为一堆灰白的尘埃。海风吹来,将这些尘埃卷入浪花之中。
“走吧。“爱丘雷尔轻声说,“该去找盖乌了。“
远处的海平线上,朝阳正驱散最后的阴霾。
